重庆东北部的一处山村，正在做手工的小倩突然接到一个来自浙江的陌生电话。“你是李丰的外甥女吗？我们是浙江省十里丰监狱的民警，你能到老家石碾村来一趟吗，你舅舅一直在找你……”
(相关资料图)
“我舅舅？他不是早就不在了吗……”小倩以为是诈骗电话，经民警再三解释，她才终于确信李丰还活着。
从浙江衢州出发，一路向西，跋山涉水1400余公里后，这是民警林卫民、周大为、王飞扬一行3人出发的第6天。此前，他们已在成都走访了多个地点，为3组家庭带去来自狱中家人的消息。最后一天，他们来到这个小山村，为46岁的罪犯李丰寻找老宅，以及他失散多年的外甥女。
失落的家园
沿着山路兜兜转转，见到眼前简陋的房子时，负责记录行程的民警王飞扬有些感慨：这就是李丰一直心心念念的老宅，也是他17岁离开家乡前生活的地方。村民说，这里原来的房子已经倒塌，政府出于人道主义以及环境美观的考虑，在外面加了几块铁皮。
透过窗户，王飞扬拍下了这个历经多年风吹雨打后已经破败不堪的家：大约20平方米的屋子里，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面墙大的柜子、一张床和一堆杂物。从柜子里整整齐齐摆放的碗碟和四散了一屋子的塑料凳子，可以感受到这里曾热闹过。
这房子空了有多久，周围邻居们也说不上来，只知道2002年之后就再没听说过主人的消息了。那一年，李丰在杭州打工，因为一场纠纷，在工友的怂恿下参与了一起恶性事件，后畏罪潜逃，直到2020年落网，被判死缓，进入浙江省十里丰监狱服刑。
李丰的父母已经去世多年，逃亡期间，他早已与亲人断绝联系，村里人也都以为他死了。入狱后，李丰自然也就成了“三无犯”（无会见、无汇款、无通信的服刑人员）。
在监狱里，李丰与其他罪犯几乎不来往，却总避免不了因内心的敏感自卑而与人产生争执。比如，一次监舍里的人看电视时，就剧中人物家境发表了一些讨论，其中提到“家里太穷”“家里没人”等字眼时，李丰对号入座，差一点跟人打起来，所幸被民警及时制止。
作为李丰所在监区的分监区长，周大为对李丰的表现一直“头疼”。李丰在监狱里从没犯过大错，但在改造上态度消极，与狱友的人际关系也十分紧张。每周一的学习日，大家都要参加各种课程，李丰总以身体不适为由，独自在床上躺着，但医生检查不出什么毛病。民警来做思想工作，他只甩出一句：“反正我刑期这么长，身体也这么差，不指望还能活着出去。”
周大为想起，很多次谈话中李丰都提起过他有个外甥女小倩，从小跟他一起生活，是他唯一挂念的亲人，但一直联系不上。与此同时，民警还发现，李丰时不时流露对老家那一亩三分地的惦念，“跑了这么多年，也不知道家里的宅基地还在不在……”[page]
今年，十里丰监狱开启罪犯家属大走访，民警决定去一趟李丰老家。
故土在等候
李丰的老家在海拔1200多米的山上，有一个李子种植基地。放眼望去，李子树连成一片绿色海洋，这片海洋所扎根的土地中，有一小片属于李丰，目前由邻居代为种植。
找到李丰的老宅后，民警向周边村民多方打听，终于从一名年长的老人那里得知李丰外甥女小倩的下落，并通过电话联系上了她。
临近中午，民警在李丰的老宅前见到了匆匆赶来的小倩夫妇。
“这么多年了，没想到舅舅还活着……”一见到民警，小倩就哽咽，激动地向民警询问李丰的情况。周大为告诉她，李丰服刑两年内无违规，目前已经由死缓减为无期，只要好好表现，还有减刑的希望，此时非常需要家人的支持和鼓励，“这也是我们此行的目的，希望通过找到亲人和土地，给他一点信心。”
这些年，李丰一直在担心家里没有人，土地有没有被收回重新分配，为了弄清这个问题，民警在小倩的带领下赶到村委会询问。村支书表示，李丰家的宅基地都还给他留着，别人也没有权利擅自拿走，他不在的这些年，空着的土地有别的村民在使用，但归属权没有变更，得知这一点后，民警在电话里告诉李丰：“放心，你的家还在，等你出来了房子和地都还是你的。”
“好好改造，出来了我养你”
自从外嫁后，小倩还是第一次回到这片故土，望着曾经与舅舅一起生活过的老房子，小倩有些恍惚：舅舅离开时她才不到10岁，如今她孩子已经上小学了。小倩记得，小时候她和外公外婆还有舅舅一起生活在这里，舅舅出去打工后，就没了联系。
在村委会，民警为小倩开通了亲情电话，并递给她一封信，信里，李丰表达了他这些年来对外甥女的思念。
通过视频电话，小倩也见到了舅舅本人。她冲着屏幕挥挥手，微笑着喊了两声“舅舅”。电话里，李丰和蔼得像一个老父亲，他告诉小倩，自己一切都好，不用担心，小倩则叮嘱他保养好身体。不到3分钟的通话里，李丰和小倩多次落泪。
“舅舅，你在里面好好表现，然后我在外面多挣点钱，你出来以后我养你。”临别前，小倩擦干眼泪，面对镜头向舅舅说了这样一番话，还告诉他，“等孩子放暑假了，我就带他去看你。”
从那以后，李丰的账户上每个月都会收到一笔汇款，是小倩打来的。其他罪犯申请拨打亲情电话时，李丰再也不是独自在床上躺着，他也可以加入排队打电话的队伍了。
亲人和土地，给了李丰极大的改造信心。生活有盼头了，他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，与其他罪犯的关系也融洽了起来。
李丰的改变，也给了监狱民警极大的工作信心。这一路上，王飞扬通过镜头记录下的许多个瞬间，也让他坚定了这份工作的价值感和成就感。今年3月以来，省十里丰监狱已经开展了4次大走访，足迹涉及江西、成都、山东等地，走访民警收获了很多来自罪犯及家属的感谢，也吃了不少闭门羹。从不同的人情冷暖中，王飞扬也感受到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之重要，“希望通过一些心中留恋的值得等待的人和事，给他们带来一些希望，从而坚定改造的信心，早日新生。”[page]
（文中李丰、小倩为化名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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